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增訂版)
簡介
1949年新中國成立,大量與國民黨政府有密切聯繫的人員湧入香港。香港政府把暫時棲身於摩星嶺營的人們集體遷往調景嶺,標誌著這個特殊社區的誕生。流落異鄉的人們憑藉互助精神,在台灣救總及各個教會的支持下,建設出一個極具活力的社區,在宗教、教育、經濟各方面形成獨特的面貌。然而,隨著調景嶺村於1990年代被清拆,當年的民居、教堂、學校、商店以及種種景物,都隱入歷史。時至今日,調景嶺已成為將軍澳新市鎮其中一區和一個港鐵站的名稱,而昔日的調景嶺營早已被人淡忘。
本書作者和編者成長或工作於調景嶺,透過整理文獻資料及訪談記錄,同時結合親身見聞,全面記述了調景嶺社區約半世紀的發展歷程,為調景嶺留下完整而生動的歷史見證。
目錄
01調景嶺橫空出世 001
天翻地覆大時代 005
難民遭遣「吊頸嶺」 010
絕處求生,重寫命運 015
02荒嶺蛻變為樂園 027
1950年代:草創及建設時期 030
1960至1980年代:轉型及發展時期 048
1990年代:永別了,調景嶺 061
03社區風貌全港獨有 079
嶺上大街錯落有致 087
節慶佈置旗海 092
水陸兩路開通 096
英雄薈萃之區 103
小結 107
04教會致力作鹽作光 111
嶺上教會眾多 116
兒童福利工作 143
教會與社區休戚與共 151
05弦歌不輟響遍山 161
嶺上學校巡禮 166
燈火薄窗小溪裏 192
卓育菁莪數十載 197
06醫護炬火長耀不滅 205
天主教會燃醫療事工之光 208
建於荒原上的基督教靈實協會 212
關顧長幼不輕怠 234
創福音戒毒先河 238
小結 240
07由手工藝到重工業 247
以工代賑,飛針引線 251
走出調景嶺的注塑機大王:蔣震 259
走進調景嶺的鋼鐵業大王:龐鼎元 263
紹榮與嶺上居民創雙贏 269
小結 274
08調景嶺在大時代與大社會 279
風雲過後,青史長存 285
聚散有時,神愛不變 290
後記 299
附錄一:調景嶺中學師生嶺上生活的回憶 303
附錄二:嶺上今昔——訪跡尋情 314
附錄三:調景嶺大事年表 355
參考書目 361
作者簡介
劉義章
在調景嶺成長和完成基礎教育,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和加州大學(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曾任教新加坡國立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和建道神學院;現為香港中文大學聯合書院資深書院導師、基督教客家宣教神學院顧問、香港客家福音協會顧問。著有《中國現代化的起步》、《客家宗族與民間文化》(合著兼主編)、《盼望之灣:靈實建基50年》、《情繫調景嶺:二十個嶺上人的故事》(合著)和《香港基督教史(1807–1997)》(合著)等。
計超
1949年生於上海,1961年5月由滬來港定居;翌年5月經將軍澳靈實肺病療養院司務道護士長介紹,入住戴大衛牧師創辦的香港學生輔助會,並就讀區內的信義小學和慕德中學。有感於昔日司務道教士和戴大衛牧師的幫助和牧養,希望能為調景嶺留下珍貴的歷史紀錄,歷時八年完成基督教見證集《荒原上的遺民:調景嶺的滄桑歲月與愛的軌迹》,並合著《情繫調景嶺:二十個嶺上人的故事》。
編者簡介
汐爾
本書特約編輯。在調景嶺成長的第三代,祖籍山東昌邑,台灣東吳大學法學士。曾在台北與香港新聞界任職逾二十年,包括在《東方日報》擔任記者與副採訪主任,主跑兩岸財經新聞。退役後轉換跑道,目前為資深理財策劃經理。曾合著《Call 119》;合編《情繫調景嶺:二十個嶺上人的故事》、《樂壇教父Uncle Ray》等。
徐閏桓
本書圖片/美術編輯。1983年入職調景嶺鳴遠中學為實驗室技術員,隨著調景嶺清拆,學校遷至坑口校舍繼續服務,直至2023年退休後,仍協助整理校史文物。受「全犧牲、真愛人、常喜樂」鳴遠精神感染,喜愛收藏與學校,以至調景嶺相關的資料,冀能為校史及調景嶺歲月記憶留下一點註腳。合著《情繫調景嶺:二十個嶺上人的故事》並
胡春惠教授序
打從五胡亂華起,嶺南地區之廣東,便是中原士人避亂流移之樂土。1842年8月清廷在《南京條約》中,把香港割讓給英國後,香港這個原本荒涼的小島,便屢屢成為後來國人趨安避禍的天堂所在。太平天國時如此,辛亥革命後軍閥混戰時如此,蘆溝橋事變日本侵華時如此,國共內戰時亦復如此。
1949年在中國現代史上,確實是劃時代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它除了標誌內戰中政治上強者勝劣者敗,政權隨之更替之外,它也牽動了成千上萬平民百姓的未來走向,其間自然也包涵了不少高級知識分子及下層社會的小商人及農民。在那狼煙處處、政局混亂、人心惶惶的年代裏,不少家庭為了逃避戰爭,在無可奈何下只得去國離鄉,來到這英帝國殖民統治之小島,近百萬難民們只想躲避炮火,沒有方向,更沒有目標,倉促下被逼湧進彈丸之地的香港,大家都是「手空空,無一物,路遙遙,無止境,亂離中,流浪裏,餓我體膚,勞我精」。這幾句話雖只是當年香港新亞書院創校時校歌中的一段歌詞,但也可用來形容當時湧入香港的近百萬流移難民,那種徬徨無依的困境寫照,自然也是香港調景嶺難民營聚落出現前後的共有悲歌。
1991年秋天,我因在台北政治大學休假一年,倉促間被朋友推薦到香港珠海書院擔任客座教授。而珠海書院早前和當時的新亞書院情境十分相似,也有一些學生本身便是當年逃港難民的子弟。有一天,我被學生們帶往調景嶺參訪,在半天的行程中感觸頗深。四個月後的寒假,我回台北度歲,被當時大韓民國駐台北的姜大使邀往其公館餐敘。餐敘中姜大使問我:君自香港來,香港是英國的殖民統治地區,怎會在韓國的電視上看到有一個不小的香港聚落,在房屋上居然都掛滿了青天白日旗?這是什麼緣故?
我想這個問號不只存在於一個外國代表的腦海中,同樣也會存在於很多年輕人的心裏。所以當我再回到香港授課之餘,便決心為這個「九七回歸」前即將消失的香港調景嶺營,來作一口述歷史,替香港的社會史作一補白。所謂「不容青史盡成灰」,也算盡一盡我身為一個史學工作者的責任。該書由我、李谷城博士及陳慧麗女士在五個月內合作完成,完成後交由在台北的「國史館」納入該館口述歷史叢書正式出版發印,只是印量不多,迄今並已絕版。
當然口述歷史僅只能算是一種史料,而現在劉義章教授、計超先生合著的《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相對地乃是一本更完整的史學專書,並已獲得香港三聯書店預約出版。據我所知,兩位作者均是虔誠之基督徒,素有悲秋憫世之胸懷。加以二人既對調景嶺有身歷其境之體會,又有史學深厚修養之基礎。由他們執筆來完成此一歷史見證,對香港地區歷史研究本身,自有莫大之貢獻與作用。茲當該書出版問世前夕,二位先生特下訪並索序於余。基於史學同道,又在思想上有著共識共認,自當樂於為序,以便藉機將此難得之著作推薦於社會大眾之前。
胡春惠
2014年7月14日
小思(盧瑋鑾)教授序
我不是讀歷史的,也沒有研究香港史,竟敢為劉義章、計超著的《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寫序,真不自量力。可是,我仍一口答應了,只因自上世紀50年代開始,也就是自小學時代開始,對調景嶺這個地區,有了特殊印象,而中學又讀了趙滋蕃的《半下流社會》、張一帆的《春到調景嶺》,一切從文學感性聯繫起來,我真想借此表達一點感想。
父親一向沒有什麼嗜好與娛樂,獨愛四處閒逛野遊。從小我就跟著他到處閒遊。那時候,香港交通並不方便,他卻不怕麻煩,總會去些一般人不會去的地方,調景嶺就是一例。
從灣仔住處到西灣河,已經是有點長途之感了,還要等很久才一班小輪——父親叫它「火船仔」,晃晃蕩蕩破浪前行,到達對岸,得大步跨上小碼頭,方進入層層疊疊的小街窄巷。父親對那地方好像特別感興趣,有時會停下腳步與木屋草棚前的大叔傾談,小孩子聽不明他們說什麼。只記得一家學校操場上學生在做體操,雙十紀念時全區掛滿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父親說那裏叫「吊頸嶺」,住著的都是逃難來的同胞,又有好多將軍。我對父親的說話,往往半信半疑,但「吊頸」?「將軍」?令我產生好奇,印象特深。
到後來,讀了兩本文學作品、一些新聞紀錄資料,還因買到1949年「香港調景嶺廣東逸仙中學學生證」、1958年「香港調景嶺營廣東省同鄉會會員證」,而生了許多文學聯想。漸漸理解對中華民族來說,這塊英國殖民統治的小區,橫空出世——是指中國一小族群命運在此一大轉折,荒山上自建生存領域,記鑄著一頁頁兄弟鬩牆的悲傷,更刻劃了無數流離族群自力更生的故事。對住在那兒的人,我充滿異常的好奇。初當教員時,跟作家蓬草同事,閒談中知道她曾在調景嶺讀書寄宿,我們便相約去一趟。她真的領我深入細遊,一一敘述小區、小店人情,讓我多理解一個「時空配錯」的小區面貌。
就是那種因流離而聚居的閭里人情,使我隔一段日子就會去逛逛。直到1996年首期遷拆計劃實施,我才醒覺這個小區命運已告完結,而它的歷史卻沒人好好記錄下來。儘管零零碎碎有個別報刊、社團,甚至個人回憶在呈現片段,例如1994年霍玉英曾帶香港教育學院學生去調景嶺作小型實地探訪,還找到一張「尋找親人」的招貼,學生也做了小報告。1996年香港電台電視部《鏗鏘集》拍了伍婉嫻編導的〈還我家園〉。1998年香港中文大學歷史學系編的《史藪》三期,劉義章、關之英寫成〈香港調景嶺研究——教育篇〉。2013年香港電台電視部製作的《香港歷史系列2》的〈想當年調景嶺〉等等,但仍欠全面。2013年計超出版了《荒原上的遺民:調景嶺的滄桑歲月與愛的軌迹》,才算由這個「從小在調景嶺成長」的人,以個人經歷及深厚情感,綜合各方面資料、宗教見證、政治背景,較詳細「描述當時小區的各種情況」。此書讓我比較理解調景嶺族群的生命軌跡。
還有一次難忘的印象,2011年9月24日香港文學研究中心和公共圖書館合辦的「文學月會」,總題是「文學與空間」,在中央圖書館舉行。其中一場由陳智德主講:「旗幟的倒影,調景嶺1950–1996——兼談趙滋蕃《半下流社會》、張一帆《春到調景嶺》、鍾玲玲《玫瑰念珠》、林蔭《日落調景嶺》及其他」。演講完畢,座中有滿頭白髮聽眾舉手發言,訴說自己是調景嶺居民,跟著又有幾個不同年齡的男女都說起經歷。散場後,他們聚在一角,表情溫馨,彷彿舊友重逢。
有了上述種種因由,當劉義章先生告訴我,他和計超合作完成了《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並把稿件給我看,叫我寫序的時候,我不禁想:要在香港成立一間調景嶺史跡館,比較渺茫,如他們能趁記憶尚存,珍貴資料在手,出版一本完整的文字紀錄,對曾存活於該時該地的人如何掙扎、對在調景嶺的橫空出世而多所建樹的宗教、教育團體如何努力,做了極有意義的碑記。也讓後人可「從調景嶺的簡短歷史,可以看出台港以及兩岸關係的演變和趨勢」,這是浩瀚中華民族史中一小支流,不宜欠缺。
讀史讀人,這是一本令人感動的書。
小思
2014年10月30日
丁新豹教授序
調景嶺,如今是港鐵一個站的名稱,是調景嶺線的終點站,一個在九七前後開發的新區,連比較舊的建築物也不多見。年青一代的朋友甚至該區的居民可能以為它像將軍澳、馬鞍山一樣只是另一個政府規劃的新市鎮,於它過去的辛酸和悲情一無所知,遑論認識到它盛載著香港史,乃至中國當代史中不平凡的一頁。
「吊頸嶺」(調景嶺的原名,其實故事中的洋人是生意失敗投海自盡)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自小便通過各種資訊,知道這是國共內戰失敗後,一些國民黨軍政人員逃亡到香港,安頓下來的地方;但由於該地位置偏僻,交通不便,記憶中只去過兩三次,但山頭那碩大的「蔣總統萬歲」標語及那旗海飄揚的壯觀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近年來,在研究東華三院的歷史時,涉獵這段歷史(東華三院是起初照料這批難民的慈善機構,不單提供飲食,還協助他們申辦赴台手續),認識多了,感慨也更為深刻。令人感動的,不單是數以千計難民在大時代的動蕩中顛沛流離的故事,而是他們如何在港府冷待下,在這片與市區隔絕的荒地上胼手胝足地重建家園,有尊嚴的活下來;以及各種宗教及非宗教團體如何發揮大愛精神,在教育、醫療、社會服務各方面提供援助,把調景嶺建設成一個物質生活困乏但精神富足、守望相助的社區。
早年歷史學者在從事調景嶺研究時多著眼於難民中的菁英的逃難經歷,但對於這個獨特的社區的孕育成長經過著墨不多。在芸芸研究調景嶺的歷史學者中,劉義章教授在差不多十年前,便以一個志願機構——基督教靈實協會和靈實醫院的歷史,從一個側面去探索調景嶺社區之誕生及發展。計超先生去年出版的《荒原上的遺民:調景嶺的滄桑歲月與愛的軌迹》則描述了調景嶺社區上生活情狀種種、宣教士對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無微不至的關愛。在這本由他們二人合作完成的《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中,他們更加全面地闡述基督教會各志願機構與調景嶺息息相關的歷史,對於有興趣認識昔日調景嶺的朋友,這是一本不容錯過的好書。
說香港的歷史是一本難民史,並不誇張,而調景嶺的歷史更是其中最獨特的一個典型,也是最悲壯的一頁。事實上,它正是香港的一個縮影。我們怎能不去認識這段歷史?
丁新豹
2014年8月18日
盧龍光牧師序
「調景嶺難民營」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名字,但這代表了一些人在極度艱苦歲月中的棲身之處,包括我的家。
英國政府在1997年撤出香港之前作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將調景嶺村全部清除,將原本的歷史畫上句號,使這個社區所代表的歷史不帶進1997年後的香港特區。這是英國人的智慧?還是背後有特別的原因呢?至今不為人知。而今日的「調景嶺」港鐵站,使調景嶺這名字得以在香港的地圖上保留,但又不延續這段錯綜複雜的歷史,相信可以令調景嶺的原居民得著一些安慰,也使後來者可以有機會認識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歷史和故事。
調景嶺難民營這段艱辛的歷史,曾被寫成小說,後又改編為電影,雖然後來也有一些零星的專題報導和分享文章,但在20世紀結束之前,也就是難民營在1996年被拆遷之前,並沒有見到一些較全面的歷史紀錄。難道這個獨特的社區和如此有意義的歷史,就此被忘記和煙沒?
感恩的是過去二十多年,在香港出版了一些著作,為調景嶺這個群體的歷史留下了重要的紀錄。特別是劉義章博士和計超先生,他們各自出版了這方面的重要著作,並且在2015年一起合作出版了這本書:《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內容非常豐富,資料細緻,圖文並茂,為調景嶺書寫了較全面而有根有據的歷史見證。自出版以來,非常受歡迎。而在數月前他們和我聯絡,告訴我一個大好的消息,就是他們要修訂這本書重新出版,並客氣地再請我寫序言。
這本修訂版,不但保留了初版的寶貴資料,更將其中一半的內容(第二、四、五和七章)修改為較生動的章題,內文加上小標題,重新編排資料,提升閱讀性,並作較大的資料補充,使本書對認識香港和國共內戰遺下的苦難歷史,有更大的價值。
本書的另一個特色,就是在這個群體的歷史中呈現教會的重要角色,這不但公正地揭示了調景嶺得以從一個被香港政府意圖遺棄的社區,變化為一個具生命力和充滿希望的社區之重要因素,也為我們理解基督教信仰如何具生命力地融入這一段獨特的歷史處境和一個艱苦貧窮的社區,提供了一個具體的個案。這對我們理解基督教信仰與社會的關係、西方宣教士與中國人命運的互動、基督道成肉身的神學、基督教使命的模式等課題,活生生地呈現在我們眼前,這對研究基督教的社區建設模式,非常重要。我們必須為此向作者致以特別的感激。
而我個人更要表達對他們崇高的敬意,因為他們雖然不是調景嶺最早的原居民,但都曾在這社區度過了人生中一段重要的日子,而他們願意付出時間和精神去為這社區留下珍貴的見證,這對我個人和我的家人異常重要。
我的家庭在1953年左右遷入調景嶺,是屬於有「米票」(或稱飯票)的居民。在1962年全家搬到市區居住,而我在1969至1973年前往台灣讀大學,領取了「難胞證」和享受了以此身分在台灣升學的所有福利之後,被終止了與調景嶺的正式關係。我從不隱藏這段人生的歷史,因我以曾經是調景嶺的難胞為榮,對曾參與建構這個群體和其歷史的人非常感恩。
我父母在1950年初,內地香港邊境還未封鎖時來到香港。他們雖然沒有經歷難民在摩星嶺的艱難生活,但當時在新界西貢窩美村的農場居住也難以為生;正當此時,父親的一位安徽籍單身好友,剛取得赴台資格,眼見我家的困境,就將自己在調景嶺的小木房子送給我們居住,使我們獲得領取救濟品、免費教育和基本醫療的資格。沒有調景嶺,我的家不知道還要顛沛流離到何日!
不但如此,調景嶺更塑造了我的生命!那個小社會是我當時的大世界,屋子雖小,但整個社區是一個居民自治區。在日間,小孩子可自由自在地在區內往來,沒有車輛的危險,也不會迷路。小時候經歷了晚上戒嚴的恐懼,卻使我經驗了家庭所建立的安全感。我沒有什麼玩具,卻在大自然中,與樹上的毛蟲、山澗的小魚,和從所吃的水果核種出的小植物玩耍;雖然沒有豐富的海鮮餐享用,但經常都有人向我們兜售剛從海邊釣到的泥鯭。街上販賣著各地的特色食物,尤其是山東大餅,是我最喜歡吃的。
調景嶺不同傳統的教會:港澳信義會、路德會、錫安堂、神召會、天主堂等,我們都去參加活動,無分你我,使我從小就有機會認識教會的大公性。孫中山先生對中國的宏大理想,強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國父遺囑」,「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歌」,時常響在耳邊;聆聽長輩傾談現代中國的苦難故事、戰爭和逃難經歷,使我如同身臨其境,提醒我要為國家民族的幸福奮進。眼見來自北歐的顧牧師、司教士、葛教士、戴教士和來自蘇格蘭的孫教士等這些西方宣教士,生活在我們這些難民中間,不但擴闊了我對世界的眼界,更感受到這些西方人,這種願意遠渡重洋與難民同甘共苦的生命,是何等的美麗和令人嚮往!
調景嶺!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人物、社區和故事,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中,成為我和我的家庭祝福的來源,也見證著中國人一段獨特的歷史,使我不能忘懷!
望這本書所述說的生命故事和經歷,被更廣泛地紀念和傳誦,使更多人因此而得到勉勵和祝福!
盧龍光
調景嶺難民營難胞(1953–1969)
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退休教授、前院長(1995–2014)
2024年1月16日
梁家麟牧師序
這是一本充滿情意的史著。
《孤島扁舟:見證大時代的調景嶺》由劉義章教授和計超先生執筆。兩位作者治學嚴謹,史料的訪尋整理細緻慎密,論述條理分明,既扣定大時代環境,又注重故事的細節,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劉、計二君都在調景嶺成長,對最早期的拓荒者有深重纏綿的情懷,他們都可說是作者的先輩,所以這已超越了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同情理解,而成了不折不扣的自傳。作者不僅要刻意保存歷史的真相,更希望藉他們的論述,還這個社區和居民的歷史地位和正義。
認識兩位學兄多年,有幸拜讀了本書的初版原稿。今蒙義章師兄囑託為再版撰序,得以第三次通讀本書,刻意慢讀,好細味作者傾注在文字中的深情與至誠,深受觸動。
調景嶺是香港一個獨特的社區,調景嶺的歷史在香港歷史中也是非常獨特的一頁。它可說是香港第一個難民營,收容的第一批居民幾可理解為政治難民。若非如此,便不會有這樣一個獨特的社區群體出現。上世紀二戰後以迄50年代,有過百萬人南遷,絕大多數是窮苦百姓,包括筆者的父母和岳父母在內;他們從未獲得香港政府撥地安置,也從未得到官方或半官方的分文援助,都只能在山邊蓋搭寮屋棲身,出賣勞力賺取菲薄工錢討活。筆者這樣說,不是要抹殺調景嶺村民的艱困辛酸,而僅是說香港政府袖手,生活貧困,並未構成他們被歧視苦待的獨特性;反倒因著他們成了一個具標誌性的社區群體,受到海內外的關注,他們還在好些方面獲得特殊的照顧呢!譬如在1960年代後期,筆者五兄弟姊妹仍在為每人每月八元小學學費發愁之際,義章師兄倒已享受免費教育多年了。書中提到調景嶺學子進大學的比率較高,這教我羨慕不已。
無論如何,調景嶺居民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奮鬥,為自己和下一代追求幸福,同時也自覺不自覺地參與創造了香港這個奇跡,這些故事都彌足珍貴,值得蒐集、整理、傳佈。香港歷史主要是香港人締造的歷史,香港的大歷史由許多小歷史集結而成。謝謝兩位作者為撰寫香港歷史而作出的貢獻。
香港的轉變急遽,連青山也不一定能依舊在。惟願在庸俗實際、唯利是圖的生存背後,我們能更多捕捉香港人的團結精誠、守望相助、勇毅不屈、永懷盼望的精神,這是使香港能成為香港,能繼續成為香港的關鍵。也祈盼基督教會繼續為建設未來的香港而服務犧牲,見證基督,像昔日在調景嶺所做的一樣。
梁家麟敬序
2024年5月16日
增訂版序
個人和社會以及民族和國家底種種經歷一幕幕上演、發展而緊密相扣,人類歷史於焉形成。調景嶺村(1950至1961年稱調景嶺營)或於1996年隱入永恆,其所見證的大時代劇目仍在以新的方式和形態上演。
1931年9月18日駐紮中國瀋陽的日本關東軍製造「九.一八」事變,侵佔中國東北三省;1937年「蘆溝橋事變」爆發,中華兒女奮起抵抗日本侵略;1945年8月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中國抗戰勝利!抗戰期間中國犧牲巨大,社會和經濟等方面遭受嚴重損失和破壞。戰後的國家重建,因內戰爆發而中斷、耽擱。
內戰導致百萬人從內地逃來香港。這塊被英國殖民統治的地方,如同過去發生的太平天國戰爭、辛亥革命和日本侵華時一樣,成為國人的避難所。難民中二萬多人在調景嶺營定居下來;他們「手空空,無一物」,有的只是求生意志。營民在香港社會各界、台灣救總以及宗教團體的支援下站穩腳跟,然後自力更生,用雙手在荒嶺上重建家園。他們開山闢地,從A字棚、半石半木,以至牢固磚石房屋,這是他們十年間居所的轉變。
難民當中,教會牧師、教師和大學生關注孩子們的教育需要;就在調景嶺營成立的1950年下半年,他們毅然擔任營內學校義務教師,從而奠定了調景嶺發展成香港的一個教育和文化重鎮。46年以來,嶺上十多所學校培養了無數子弟,桃李滿天下;其中部分迄今仍在將軍澳新市鎮作育英才,薪火相傳。
調景嶺特色之一是學校和教會多,嶺上洋溢著教堂鐘聲、學校內外的琅琅讀書聲。營民努力建設、悉心經營社區,在屋宇內外栽種花木;大家安居樂業,荒嶺乃成為世外桃源。隨著香港社會變遷,調景嶺村蛻變成將軍澳新市鎮其中一個區。今天,將軍澳調景嶺區面貌全新,散發著現代化氣息。這裏學府依然林立,不禁令人驚喜地發現:過去厚重文化和教育氛圍得以保存,同時顯得更為濃郁。調景嶺的故事多元且內容豐富,值得人們書寫下去。
筆者準備本書初版時,蒙恩師王國儀老師和師母全力、多方支持,逐一解答有關調景嶺歷史的提問,傾囊相授。師母王黃學媛護士憶述嶺上故事,盡以其對調景嶺歷史所知相告、幫助尋回幾乎被遺忘的故事關鍵鏈,增訂版內容因而得以充實。本書初版和增訂版都滿載老師和師母的愛護和恩情!
感謝胡春惠教授、小思(盧瑋鑾)教授、丁新豹教授、盧龍光牧師和梁家麟牧師賜序!胡教授是調景嶺研究先驅,前輩關愛之恩情,筆者銘感於心。小思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研室淳淳勉勵探索調景嶺歷史,當日情景歷歷在目。學人博物館專家丁新豹教授熱情鼓勵筆者書寫調景嶺故事。醉心使徒保羅研究的盧牧師分享嶺上生活珍貴回憶。教會史專家梁牧師從調景嶺看百多萬難民在戰後香港艱辛環境中奮鬥求存的故事。筆者與計超先生對於各位的支持和厚愛,謹此衷心致以謝忱!
本書蒙以下人士及組織相助,得以寫成:天主教香港教區檔案處、香港路德會(Lutheran Church Hong Kong Synod)、基督教靈實協會、紹榮鋼鐵有限公司和調景嶺吹水會Facebook群組提供照片。天主教鳴遠中學1970年畢業校友提供1950、1960年代調景嶺照片和分享聖母升天堂聖母像來由等故事。馬偉良神父和圓月女士提供調景嶺聖母升天堂照片,並分別分享有關聖堂歷史、鳴遠幼稚園及靈育等軼事。盧志煌護士提供宣道小學照片和憶述當年學習情景。鍾國華老師述說有關在調景嶺成長以及和神父、修女相處的生活點滴。張清惠女士憶述有關天主教醫務所和聖母升天堂聖母像以及摩星嶺和調景嶺童年生活。陳福志先生和顏世誠先生為筆者詳述養真苑故事和提供該院舍平面圖。歐潤財先生提供調景嶺堡壘航拍等照片。謹致衷心謝忱!
紹榮鋼鐵有限公司董事長龐創先生於2023年12月在訪談中讓筆者進一步認識戰後香港的轆鐵和煉鋼業。這是他相隔十年,再度接受訪問。筆者衷心感激龐先生一直支持本書的撰寫和出版。
本書初版面世以來,許多相關資料陸續出現,我們乃得以補充和訂正初版闕失;增訂版包括文字和圖片都有所增加。計超先生以其一貫動手動腳找材料和鍥而不捨的精神,走訪教會和調景嶺清拆前嶺上的傳道人和居民,並為增訂版內容撰寫初稿。
感謝汐爾女士和徐閏桓先生為編輯本書文字和圖片的無私付出!兩位出於對調景嶺故鄉情深和對筆者的支持,毅然擔任特約編輯和圖片編輯;因為兩位大力幫助,增訂版才能以現在的面貌呈現讀者面前。汐爾為文稿再三、多番精編,閏桓兄幫忙把手寫稿輸入電腦和編輯全書圖片。兩位為本書的圖片選用、美工作業和圖片說明撰寫,付出無限的辛勞和巨大心力;越近交稿日子,他們在各自家中通過電腦合力工作至凌晨。著編團隊齊心完成書稿,教筆者深受感動。本增訂版乃團隊成員共同努力的成果和結晶。
本書製作和編審過程中,策劃編輯梁偉基博士、責任編輯朱卓詠女士和同事們為編著團隊提供寶貴專業意見和貢獻卓識。筆者謹代表團隊成員敬致謝忱!
今天,「新調景嶺」已然在「舊調景嶺」原址誕生,其上矗立著多個巨廈大樓、高聳入雲的現代化屋苑。人們依然在這塊土地上安居樂業。此刻筆者想起當年在荒嶺上開山闢地的先賢們、眾教會和中西傳道人以及海內外無數慷慨捐助者——你們大家都一一展現了上帝所賦予的人性光輝!
感謝上帝奇妙厚恩!祂一直祝福、看顧著調景嶺這塊土地上的居民!願頌讚、榮耀全歸於聖父、聖子、聖靈三一神!
劉義章敬書
主曆2024年1月初稿,5月27日定稿
於香港沙田